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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玩雪 恪會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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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帳篷,熊熊的篝火,噴香的烤肉,甘冽的美酒,頭頂是群星璀璨的深藍夜空,身下是銀芒閃爍的皚皚白雪,遠方是蒼峻綿延的寂靜群山,周圍是挺拔森郁的古老深林。

天空地闊,滄海桑田,再繽紛繁麗的美景,此時此刻都抵不過眼前的天地清氣、渺如曠世所帶給人的震撼。

一夥人圍著篝火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喝嗨了話就多起來,燕子恪便給眾人講這世上最好玩的去處,燕子忱講他所經歷過的最可怕的戰役,燕七講她自己編的故事,比如有個才出生不久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姑娘,從小生長在這樣的深山老林裏,養父過世後她和她的他相依為命,終日游走山林,做著這世上最為艱苦最為危險最為枯燥的工作。

終於有一天,她的他耐不住山中寂寞,禁不起紅塵誘惑,他離開了她,離開了他們從小生長的地方,一去不回頭。

從此那十萬大山、萬頃深林裏,就只剩了她一個。

她一個人守著初心,守著過去,守著人間最難熬的孤寂與殘忍。

她以為自己終將就此一生,直到那一天,他重新回到了山林,卻是為了他的利益要與她生死相搏。

然後她輸了。

輸了以後怎樣,燕七沒有講,爬起身去方便。

燕子忱大碗給自己灌著酒,燕九少爺揣著手面無表情地盯著篝火出神,崔晞垂著眸擺弄著手裏的小刀,蕭宸始終沈默。

燕子恪有些醉了,搖晃著起身,一個人往遠處去。

直到大家都收了攤子還不見那一大一小回來,燕子忱循著方向找過去,走了老遠,才在前頭的斜坡上找到了那伯侄倆,見正雙雙四仰八叉地躺在松軟的雪地裏看漫天的繁星,還不住地伸出胳膊指著天空比比劃劃。

“參宿也叫獵戶座,中間那三顆星代表獵戶的腰帶,像不像?”燕子忱聽見他閨女說。

“像。這名字是誰起的?”好奇寶寶他大哥問。

“很可能是個獵戶起的,否則為什麽不叫武士座呢?這體型和衣著分明更像個武士啊,你看腰帶上掛下來的像不像是一把劍?”

“像,那劍喚作伐星,既有征伐之意,叫做武士星更為合適。便叫它武士星罷。”

“好,武士星。”

伯侄倆三言兩語就把一個舉世公知的星座給改了名。

“提問:天上一共有多少顆星?”

“呵呵,十億顆吧。”

“……你贏啦,反正我也數不到那麽多去。那你最喜歡哪顆星呢?”

“這顆和這顆。”

“是誇我的眼睛亮嗎?好開心。”

“呵呵,因為它們每夜都在。”

“嗯,會一直在,不會像樹一樣倒掉,也不會像樹上的字一樣慢慢消失。”

“呵呵。”

“別不信啊,我說過的話絕對算數,你要不放心,那咱們拉勾。”

燕子忱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二位躺在雪裏各自伸出一只戴著厚厚豬皮手套的手,費力地把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了,封印完成。”

“為何要上吊?”

“我也不知道,爹你知不知道?”

“……”燕子忱一手叉起腰,歪著頭瞅著下頭,“雪地裏躺著冷不冷?!回頭傷了風這趟出來可就白搭了!”

“沒事呢,身上衣服可暖和了,帽子也厚,一點兒都不覺冷,大伯你呢?”

“我也不冷。”

“爹你怕冷就趕緊回帳篷去啊,老大不小了別讓人總替你操心。”

“……臭丫頭找揍!”燕子忱好氣又好笑地轉頭就走,懶得理會下頭兩個大小蛇精病。

晚上睡覺要在小帳篷裏,一共四頂,三個小子睡一頂,兩個大人睡一頂,一枝四枝五枝睡一頂,剩下那頂盛放行李的歸燕七。

夜漸深沈,眾人紛紛回了各自帳篷,篝火依舊燃著,帳篷裏卻也不冷,用來保暖的是袍皮筒被,用的就是麅子的毛皮制成的,麅子毛皮非常的保溫,將之做成筒被鉆進去,哪怕赤身露體睡在外頭的雪地裏都不會覺得冷。

暖暖烘烘地鉆進去,也不必留人守夜,一是因這地方本就人跡罕至,二來一群人裏大多都是功夫好手,真要半夜來個人來個動物,遠遠就能聽見,所以就都放心地進被窩睡了。

睡著睡著聽得外頭一陣劈哩啪啦地響,聲音不算很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倍顯清晰,連燕九少爺和崔晞兩個不會武的都被吵醒了,蕭宸代表三人出去查看,見燕子忱早就站在外頭了,身上只穿著中衣,兩手叉腰地仰著頭往天上瞅。

那陣響動就來自天上,蕭宸一擡頭,正看到一朵金黃色的煙花盛綻開來,幾乎占據了頭頂大半個夜空,千萬道金線向著四面八方放射開去,幻化成了瀑布一般的流星雨落下來,將地上的雪映成了黃金。

這片星雨還未落盡,又一朵桃粉的花盛開了,緊接著是鳶尾藍,丁香紫,玫瑰紅,芭蕉綠,素馨黃……繽紛的花兒開了滿天,落下來時像星辰傾覆,銀河倒瀉,天與地間一片流光飛舞,雪的顏色因而變得嫵媚斑斕,清沈曠遠的山林大地被彩飾得盛大璀璨。

蕭宸有些驚訝和不明所以,卻見燕子忱正問那廂也從帳篷裏鉆出來看究竟的一枝:“行李裏頭還帶著煙花呢?!”

“是。”一枝恭聲作答。

“……”燕子忱叉著腰已是徹底無語,半晌道了聲“倆玩兒瘋了”便轉身鉆回了帳篷。

不知是天冷起床難還是受某對無良伯侄影響到了睡眠質量,第二天眾人起得都不早,然而別人可以懶床,四枝卻不能,還要給大家做早飯啊,迷迷糊糊地爬出麅皮筒,穿好衣服,掀了帳篷簾子剛探出個頭,突然“啊”地一聲驚叫直接就給嚇得摔坐回帳篷內,唬得一枝和五枝噌地就從睡夢中跳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問怎麽回事,就見四枝手腳並用地向著外頭瘋狂爬去,整個聲音都給嚇劈了:“主——主子——主子的頭——沒了——”

一枝五枝聞言嚇瘋了,從麅皮筒裏飛身跳出來,踩著地上的四枝就沖向了帳外,便見帳篷外頭正沖著他們這帳篷口的地方豁然立著一具無頭屍體,而這屍體身上的衣服可不正是他們主子燕子恪的麽!

三個人驚得肝膽欲裂魂飛魄散——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這世上哪裏有人能在他們的帳篷外殺掉主子而讓他們沒有半分察覺?!主子這麽神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說死就死!主子是不會死的——不可能——不——草,等等,這什麽鬼。

“……………………”

三個枝無語地或站或趴地擠在帳篷門外看著他們主子的“屍身”——這哪兒是什麽無頭屍體啊,這就是他主子的一件袍子,可能是浸過水的濕衣服,在外面掛在什麽地方放了一陣,凍得結實以後就被直繃繃地這麽戳在了這兒,看上去可不就像個沒有頭的人立在這裏一樣麽!

現在回想一下昨天半夜的確聽到他們主子和七小姐的腳步聲從門外經過,既然沒叫他們當然也不用他們主動出門伺候,想必這件冰凍袍子就是那時候在門口放下的,挑眼一看九少爺他們帳篷的門口可不也戳著一件七小姐的衣袍麽,顯見是故意放這兒專為了嚇唬人的……

……這什麽惡趣味啊啊啊?!你一當主子的這麽嚇唬你親愛的長隨們這樣真的好嗎?!好嗎?!再也沒法相信這世上還有愛了啊!

四枝捂著腰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去給大家做早飯,一枝五枝也沒法兒睡了,默默無語地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地繞過主子這件冰凍袍子出門洗漱方便,路過九少爺他們帳篷正瞅見他從裏頭鉆出來,一眼見著七小姐那件衣服戳在那兒雖沒嚇飛了魂兒,卻也是驚得倆眼瞳孔都收縮了,不過九少爺觀察力很強,反應也遠比行動快得多,只一瞬就明白了其中玄機,然後捂著額頭一臉“誰把我姐帶走”的無奈走開了。

最喪心病狂的是二老爺的帳篷門口,有主子的、有七小姐的,甚至還有二老爺自己的衣服立在那兒,還擺姿勢呢!主子的倆袖子支起來頭下腳上倒立在雪地裏,二老爺的倆袖子彎起來,一朝上一朝下,下頭一腳內八字一腳曲膝向外揚起,做了個十分嬌羞可愛的銷魂少女姿,七小姐的衣服就比較爺們兒了,一記騎馬蹲襠式叉在那裏,雙手在身前交叉出個“X”。

一枝五枝有志一同地停下腳,遠遠並排站著歪著個頭往這邊看。過了好半晌才見二老爺伸著懶腰從裏頭出來,乍一看眼前這三妖亂舞先是一怔,而後扭頭朝著帳篷裏瞅了一眼——罪魁禍首之一他大哥還在裏頭睡呢,二老爺扭回頭來,看著面前作妖的三件衣服,貌似已經完全沒了脾氣地雙手抱懷原地站了良久。

可這並不僅僅是罪魁們昨晚的唯一功績。

展眼向著營地四周一望,眾人都有些瞠目結舌,雪人,到處都是雪人,各種各樣的雪人,站著的,坐著的,趴著的,倒立著的,人的,動物的,鬼的,看不出是什麽物種的……這兩個人究竟是有多少的精力多大的玩兒心啊?一整晚都沒有停地在玩兒雪嗎?做這麽多雪人是想幹什麽啊?!一兩個還不夠嗎?所有這些雪人為什麽都要面沖帳篷這邊啊!關鍵是它們的眼睛還都做得惟妙惟肖的,大晚上的這是要嚇死爹啊!

五枝一邊暗暗吐槽一邊走到樹後準備方便,剛掏出來還沒開始,突覺腳下有些異樣,一低頭——我去,這兒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一只雪烏龜不知為什麽會趴在這個地方!太不合群了也!腦袋都被他沒註意給踩掉了,他都有犯罪感了啊!感覺活活踩死了一個生命啊!

四枝才嚇一跳呢!去拿鍋煮粥的時候那鍋旁邊趴著個半截身子的雪人啊!那雪人張大著嘴巴瞪著眼睛表情別提有多痛苦了啊!活像個剛被腰斬還沒斷氣的人啊!嚇得他連粥都忘了怎麽煮了好嗎!

後來才發現旁邊還立著這雪人的下半身,原來不是他主子要走寫實風把他判過腰斬的犯人形象塑造出來,而是這雪人本是全須全尾兒的,結果可能質量不過關,從腰部給斷掉了,上半身的雪倒是沒給摔散,就是把表情給摔扭曲了。

……後來眾人就是在這些雪人的圍觀之下聚在篝火旁用的早飯。

兩個作了一晚上妖的家夥都還在各自帳篷裏呼呼大睡。

今日原也沒什麽安排,昨天打獵收獲頗豐,今兒不用再進森林去,所以可以自由活動,散散步賞賞景什麽的,只不過昨晚營地附近的雪都被那二位禍害得一團亂了,想要賞到完整一點的雪景只能往遠處走一走。

於是留下一枝看守營地和那二位熟睡中的家夥,其他人就都遛遛達達地往遠處去了。往遠處走,是昨天燕子忱看到的那道向下去的斜坡,站到坡上邊朝下一望,一眾人半晌無聲。

卻見坡的盡頭是一大片空曠的平地,平地上白雪積厚卻不平整,只因上面印下了兩個人的腳印,兩個人非常非常多的腳印,這些腳印並不淩亂和無序,而是有規律有目的地走出了無數的線條,這些線條組合在一起,從高處俯看,就是一幅工整細膩又繁覆華麗的千葉蓮花圖!

這單純地用兩個人的腳印在雪地上走出的圖案就像用工筆畫出來、雕版印出來的一般,沒有任何多餘的毛刺和補救的痕跡,是一氣呵成,是行雲流水,是胸中有成竹,是腦裏有萬象,否則身在其中,又如何掌握圖案的大小、均勻、對稱和花型?

這是一件藝術品,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品。

才剛腹誹了那倆貨的幼稚無聊,如今卻又被他兩個給驚艷了一把,人是玩兒得了下裏巴人也耍得起陽春白雪,草根和藝術家角色之間自由轉換毫無壓力。

玩兒的就是通天徹地,玩兒的就是無所不能。

眾人心道這次出來只有這倆人才是真正地“玩兒”起來了,只有這倆人一絲一毫都沒有辜負這天地盛景,自然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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